那些信是託人代轉的。兩岸沒有開放之前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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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許多外省家庭一定都進行過這種事。好不容易打聽到了親人下落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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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就託人在第三地幫忙轉信。外公的這位學生也真是有情有義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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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這個忙一幫就是三十年。「老師父來信了。」母親都會這麼說。對出家的母親只能稱「師父」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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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這是一種什麼心情？有次在電視上看到恆述法師說起她母親來探視她修行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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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她恭敬問候「施主好」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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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結果她的母親立刻回嗆：「少來這套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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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我就是你媽！」我們這位恆述法師之後自問：放母棄子就叫做六根清靜？未免自欺欺人，所以後來她也會回家陪母親打個小麻將。我看到這段就笑了，但是笑中帶了點心酸。連入了佛門都可以轉身回去承歡膝下，但是我的母親已經不在了。而分隔我母親與她母親的，卻是歷史的宿命。話說外婆在母親十三歲那年跑去出家了，外公當時認為外婆一向驕縱肯定吃不了苦，鬧個幾日就會還俗。那個時代重男輕女，外婆捨得下母親不奇怪。外公沒等到妻子還俗就立刻再娶，說是希望能有兒子傳香火也不奇怪。但隔年大陸就失守了，出家的妻子就被丟在了家鄉，反倒這一點頗讓我震驚。出家的是外婆，但真正斷捨離做到六根清靜的反而是外公？唉呀會不會是外婆中了外公的圈套？「那時以為共產黨只批鬥地主，出家人應該沒事──連日本人都對出家人很客氣──誰曉得會搞出個文化大革命？『老師父』在文革時吃了很多苦，能活過來真是菩薩保佑！」母親說。所以我也不知我們家到底算不算佛教徒，供著菩薩卻沒有照佛教的儀式參拜。也許那只是一種母親對外婆的思念，佛在我們家走的是人性化路線。搖搖搖，搖到外婆橋。小時候不懂，以為外婆橋在一個叫窩打老道的地方。外公兩袖清風到了台灣，一直在台大教書到退休。他的一口家鄉話很難懂，但是留英的他仍能用濃重口音的英語與外國人對答如流。我記得的他總是一身藍色長袍，拄著拐杖。也許就是因為我出生時他已經很老了，我們不曾單獨有過什麼交談互動。難得有一回，他教我陪他到後院的荷花池，動手摘下一枝蓮蓬，剝出了裡頭的蓮子塞進我手中，那是我第一次嚐到現摘的蓮子。外公丟下髮妻，把母親趕出家門，卻仍沒如願得子。領養了一個男孩，只比我哥大兩三歲，我們喊他小舅。小舅是領養的這件事一直瞞著老師父。她一直以為她的出家，到底換得了外公有後。即使已是出家人，她仍忘不了自己唯一的兒子年幼夭折，仍未停止操心母親只生一個不夠。「我跟你爸本來都要離婚了，結果發現又懷孕了。就在這時接到老師父的來信，說她已經唸了半年的經，要菩薩再給我一個兒子，所以就沒離婚，於是才有了你。」母親說。但是這說法顯然有漏洞，母親那時怎知一定是兒子呢？也許，她只是希望用這個故事，讓這位今生不得見的親人和我的生命相連吧？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