貓的年菜

過年就不一樣了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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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媽媽會帶著我去美髮院排長長的隊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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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想在一年之初擁有最新的造型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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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高高的半屏山瀏海、黏上金色膠帶的辮子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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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濃重的髮膠味比年菜更早進了家中。長大以後才知道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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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那些手腳麻利的洗頭妹多半是離家背井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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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找個包吃包住的工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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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沒人知道她們什麼時候回家過年,是不是還有力氣替自己梳妝打扮?而我拚著十天不洗頭,得意洋洋覺得自己好看,萬分不捨才拆掉了美髮店綁的紮實辮子──緊到連頭皮都發紅了。後來嘗試燙捲、染紅、漂金,每一次進美髮店,就像是與過去的自己告別。結果剪了短髮,人人稱讚,才知道原來事情不是越複雜越好。同學都喊著回老家,我媽的娘家遠在印尼,爸爸的老鄉則在福建,所以沒有什麼鄉下可回去。──寒假作業最棘手的就是這個部分。數學、美勞都難不倒我,三天就能完成進度,唯獨「最美好的一天」與「童年記趣」這類作文題目沒有正確答案,又似乎有個正確答案。為了和別人一樣,我拿出作文範本,東拼西湊組了一篇日記,有一回抄得太兇,被老師下課後叫過去:「你真的去過那裡嗎?這次放過你下次別再犯。」後來,我努力鍛鍊形容的技能,盡量避免確切的人事物,免得被看破手腳。所以要說起我寫小說的年資,大概從寫注音的時候就開始了。話說,放假一定要出去玩,年輕人就該多走走這種觀念,不知道是媒體要促進觀光還是什麼邪惡目的,連學校老師都上行下效,我自己也是聽到朋友立下新年新希望:「今年不出國」,想想也對,觀光於我根本不是要緊事。我們總是想盡辦法和別人家一樣,到萬華火車站買新衣,到迪化街辦年貨,就算沒有任何人會來家裡拜年。為了有桌豐盛的年夜菜,我媽也會早早半個月前就買隻大魚,就像是把畢身功力灌注在這一方餐桌。或許只有人類會為了過年,做出異於平常的事。過年的時候,巷口的餐廳放假,定時前來的貓群卻不知道,仍安靜地立在拉下的鐵門前。我看到了,就用紙盒裝了些飼料,蹲下放好,發現車底早就有空了的貓罐頭。看來,也有人跟我一樣,替這些貓辦起了年菜啊。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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